21点21分,当宁欣走出父母居住的老式公寓楼,取出手机查看时间的时候,屏幕上所显示的刚好就是这个看上去数字很整齐的时刻。对此她没有太多感想,头脑中好像思绪混杂,又宛如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打开联系人列表,选中最上面的「特别关心」分组里的名字拨出了电话。

    通话被接起的瞬间,宁欣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奔跑在核冬天的废墟荒野中的流亡者,推开了避难所的大门。

    想听她的声音,想感受她的存在。

    今晚的家庭聚餐,名义上是为父亲庆生,但重点当然不会在此,气氛也绝对不会轻松。在赴宴之前宁欣就已经对此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实际的发展还是让她感觉难以把握。父母并没有责骂她,餐桌上也全程没有产生过激烈的争执,谈论的气氛虽然有些僵y,但总T算得上平和,唯一一次父亲看似濒临动怒的表现也被母亲及时地劝解下来将话题转移掉,这让宁欣一直处於戒备状态的心思稍稍得以放松,直到在久违的温馨气氛中和父母告别。

    现在的宁欣不知道的是,未来的自己曾经无数次回想这一晚,每次都在想如果当初的那顿晚餐充满了争吵,最终以不欢而散而结束的话该有多好,那样会不会让她变得更坚定,能把自己的幸福抓得更紧一点。

    但她不是时空旅行者,也做不到预知未来。

    二十多分钟後,宁欣坐在邱蕴文的车子里面,和身旁的恋人呼x1着同样的空气。

    她就在她的身边,她很满足。

    关於这个晚上的家庭聚餐之中的言谈细节,宁欣没有和邱蕴文提起;而只要她不主动去说,邱蕴文便不会去过问。宁欣知道邱蕴文是一个习惯於掌控全局的人,因此对於自家恋人会自觉在她身上放弃控制慾的这种T贴,她一直很喜欢。关於邱蕴文是在怎样的位置上扮演着一个什麽样的角sE,宁欣其实很清楚,她只是单纯,不是简单愚蠢,所以她能理解邱蕴文对自己是特别对待的。这些表现无一不证明着——邱蕴文是真的很喜欢很在乎宁欣。

    而宁欣也用十足的真诚来回报着这份喜欢。她从不试图探究邱蕴文的秘密,不会去束缚和左右对方,也不会把自己的道德观价值观强加在对方的身上。她只是让自己保持着那份纯粹的清澈乾净,只要她还在善良,那麽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邱蕴文的一种约束,把这个nV人束缚在黑暗之外。

    有牵绊的人,不会去冒险,不会想越界。

    因此宁欣不想带给邱蕴文额外的担忧,只要她自己好起来,邱蕴文就会一并好起来,而这顿没有争吵发生的晚餐被她视为一个事情在好转的信号。虽然对於自己选择邱蕴文这个nV人作为恋人这件事父母的态度依然是完全不予接纳,但这对年过半百的夫妇已经开始放下姿态,不是单方面强y地下命令,而是和她进行平和的G0u通;对於从小到大一直在被规定好的轨道上行进的宁欣来说,她知道这有多麽的难得。这证明了她的父母依然Ai着她,所以宁欣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终究会慢慢了解到所Ai的nV儿Ai着的是一个多麽好的人,邱蕴文是能够让她幸福快乐的选择。

    父母一定是希望她能够幸福快乐的,宁欣这样相信着。

    於是她选择了去融化坚冰,既然父母的态度不再如先前般强y,那麽她也应该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宁欣恢复了和家人之间的通信,和母亲在WeChat上保持着近乎日常频率的联络,时不时也会有通话,母nV交流b先前要来得更为积极频繁,为期半月有余的冷战就此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结束。

    她能感觉到自己和家人之间的距离在被拉近,对於这一点她极为重视和感到欣喜,所以当一个周末来临之际,面对母亲希望她去参加一场相亲的请求,宁欣犹豫再三之後没有选择拒绝。首先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拒绝展现出一个「不懂事」的姿态,令刚刚开始回暖的家庭关系再次跌落冰点;其次她对此保留了自己的原则,她向母亲表示只是答应和安排的男X见一面约谈而已,不承诺会和对方有进一步的关系发展,选择权要在她的手中,以自己的喜好自由决定是否让对方成为伴侣,而母亲也对她的意见表示了认同许可;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对邱蕴文隐瞒这件事,主动去徵求了对方的意见,而自家恋人也没有令她失望地用豁达的态度表示了理解。

    所以宁欣决定去参加相亲,她会礼貌地和相亲对象保持距离,後续不进行任何的联络,让这场关系无疾而终。她要用这种「顺从的抗拒」来告诉父母:她并不是讨厌男人,她只是不喜欢相亲这种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X和陌生人建立关系的行为;她也不是同X恋,她只是单纯地Ai上了那个会在暗中为了她做各种事情,会对着她说出「他不配」的nV人而已。

    时间就这样流逝了三周,在这些天里宁欣不记得自己参加了多少场相亲,六场,还是七场?那些形形sEsE的男人们没有在她的脑中留下任何印象,她每次只是尽快地结束会面,然後赶回和邱蕴文共同居住的家中,用来自恋人的拥抱驱散充满整个身心的疲惫。当又一个周六的夜晚来临,从相亲的餐厅归来的宁欣,在玄关处被邱蕴文一如既往地接过提包和外衣後,等来的却不是熟悉的温暖拥抱,而是——

    「宁欣,我们分手吧。」

    邱蕴文在意宁欣,b任何人都在意。虽然在日常生活中,个X温柔身材娇小的宁欣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妻子」的角sE,在各种方面对邱蕴文进行着关怀T贴,但实际上邱蕴文却并不像一个只关注工作的「丈夫」,她从未把自己的目光从宁欣身上移开过。

    宁欣是她的太yAn,而她是一株名叫邱蕴文的向日葵;太yAn上的Y影黑斑,是瞒不过一直在注视的向日葵的。

    每次和家人通话後,本就不擅掩饰的宁欣,脸上都会露出纠结的表情;原本会一觉睡到天明的她开始做梦,有时会在夜半时分醒来,尽管没有到恶梦连连的程度,睡眠质量却显然大不如前;她开始频繁地在两人的小家和父母的居所之间两端奔波,以及每周至少要应付两场相亲,这大大挤占了她工作之余的休息时间,整个人呈现着r0U眼可见的疲惫。

    尽管宁欣自己尚未察觉,邱蕴文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挂在心上。

    宁欣Ai着邱蕴文,她也Ai着自己的父母;邱蕴文Ai着她,她的父母或许也Ai着她。无法认定哪一边的分量更重,站在天平中央的宁欣,只能承担着来自两端的全部重量——直到被压垮。除非她做出取舍,但她做不到。